黄永梅是一位爱猫的女人。经常看到的图片大致有两种。一是看猫,它的眼睛纯净而深邃,对世界充满好奇和警觉,像一面镜子,反射出五彩斑斓的世界;另一种是从猫的背后拍照,仿佛借用猫的眼睛视角,悠然自得地看着窗外的风景。小区里随风摇曳的花草树木,广场上跳舞的阿姨们夸张的笑容,理发店里操着港台口音的年轻理发师。这些平凡的事物、世俗的事物,都被猫收集到像邮票一样精致而浓密的视野里。当然这个视野也属于黄咏梅。
▲黄咏梅是广西梧州人,现居杭州。曾获《人民文学》新人奖、《十月》文学奖、《中山》文学奖、林锦澜优秀短篇小说作家奖、汪曾祺文学奖、第七届鲁迅文学奖、第十八届百花文学奖等。
维特根斯坦说:“看清眼前的事物是非常困难的。”写那些经常被忽视的事情是最困难的。遥远的、宏伟的、雄伟的事物可以有充足的想象空间,但我们身边的那些具体的、微小的、卑微的事物却很难进入作家的视野,更难以写出精彩的文章。而黄咏梅是一位擅长写日常生活的女作家。就像一只痴迷于在一团团线团中寻找线的猫一样,黄咏梅总是不断地从我们身边平凡的烟花中拉出意想不到却意味深长的故事。
她的笔下并没有太多的传奇故事,更多的是日常的经历。在她看来,“日常生活与写作的重要联系在于如何从日常生活的蛛丝马迹中看到、认识和呈现不可描述的时代和历史意义,而不是添加到我们已有的审美化的商业景观中。” ”
谈起当下的中国小说,肯定会频繁出现一个核心词,那就是“日常经历”。日常经验就像一个巨大的虚无阵列,涵盖了现实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个体与时代之间最重要的通道。其实,日常的经历并不容易写。现在流行一句话,中国社会变革如此剧烈,时代变革如此深刻,现实生活的丰富程度远远超出了作家的想象。事实上,事实并非如此。所谓文学想象力,不在于作家能想象出多么荒诞离奇的事物,而在于作家的视野能够穿透事物的表象,在有限的“世俗”空间中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表达出来。微妙的感受和常态的发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聚焦日常经验,书写生活微妙而无声的深度,无疑是这个时代最难的写作。
黄咏梅的短篇小说集《行走的甜蜜》(华城出版社2019年4月)依然蕴含着世俗的生活和日常的经历。职场、情感、家庭、写字楼、咖啡馆、老街,都形成了一根纠结的线。读小说时,我仿佛看到黄咏梅在娴熟地梳理着线索,展开一个个耐人寻味的故事。从这些短篇故事中,人们除了能感受到黄咏梅的宁静与温暖,还能感受到一种理性与思辨的锋芒。
极限体验与日常体验的“相遇”
黄咏梅的小说大多有着温柔的故事外壳,但里面却蕴藏着一种深刻的悲伤和平静的反思,这是作家对日常生活的洞察。她不满足于那种只关心自己内心的生活,而是试图从高度和广度上拓展生活的边界。她敏锐地发现了生活中的问题,尖锐地表达了对生活的怀疑。
谈及现代性与日常经验的关系,黄咏梅说:“对我来说,小说是写生活中人与人、人与世界的关系,写内心的思想感情。与传统相比,小说的表现形式是现代性与日常经验的关系。”主观性可能是审美现代性的特征之一。”
在黄咏梅的小说中,咖啡不仅是现代生活中的道具,也揭示了作家的观念和立场。现实生活中常常对应咖啡的苦味,需要加糖调味。走甜的初衷是不加糖的黑咖啡。对应黄咏梅的写作伦理,就是去掉现代性的魅力,去掉甜蜜的掩盖,达到本质的清晰,揭示人生的真相。甜是味觉和视觉的问题。黄咏梅用她机敏的目光审视着日常生活。愿景的背后,也透露着作家的价值判断。
▲黄咏梅《甜蜜行走》/
在《甜蜜》中,黄咏梅采用双重视角,扮演男女角色,精准细致地书写中年人的情感生活。苏珊是一名记者。人到中年,她内心渴望激情,渴望平凡的生活中偶尔有浪漫的邂逅。苏珊依然拥有一颗少女心,渴望浪漫和刺激,试图在平凡的家庭生活之外寻找新鲜的情感安慰。对苏珊来说,纯粹的爱情当然是一种极端的体验,可以抵消日常经历带来的生命和青春的损失。小说的另一个视角是他,一个魅力十足的中年男子,但事业却遇到了瓶颈。他风骚、儒雅、自恋。在小说中,咖啡是一个重要的隐喻。苏珊习惯喝甜咖啡,但她发现咖啡越来越醇厚,而且越浓,颜色就越深。仿佛她一个人行走在漆黑的夜色中,体验着某种神秘与美丽。但他选择的是甜咖啡。他非常自恋,想谋取官职。最终,作为苏珊的镜像,他是一个世俗的人。苏珊的种种想象,其实都是为了与日常经验和平庸作斗争。与他相比,她的思想更加纯粹。她只是想重新肯定自己的身体,渴望一种不一样的爱,一种肉体的而非感性的爱。
小说用了大量的篇幅来准备她与他相遇的美好和爱情的喜悦,但最后却出现了戏剧性的反转。一瓶斧牌祛风油毁了一次充满激情的约会。影响故事走向的,是一个小道具——苏珊的丈夫宋茜从香港带回来的正品斧牌驱风油。关键时刻,正是苏珊身上散发出的驱风油的刺鼻气味,像警钟一样将男人拉回日常生活,将他从暧昧的感情中唤醒。最讽刺的是,他虽然放弃了美妙的性爱,却也获得了事业上的晋升机会,赢得了妻子的称赞。
那天晚上苏珊睡得很好。丈夫在床边放了一个红木小抽屉柜,似乎治好了她的失眠症。这些道具的存在无非是在提醒主角,所谓的美好和刺激不过是虚无缥缈的浮云。现实生活的冰冷逻辑本质上就是一个不断祛魅的过程。当她和他相遇时,映出了彼此的中年镜像,关于人生和爱情的真相也随之显露出来。
作家往往写的是一种理想、一种上升的事物、一种抽象的事物、或者一种自旋的语言,而很少看到人们在生存的大地上前进时留下了什么。痕迹。写作的难点就在于回到常人,回到此在,回到事物和存在的现场。然而,日常经验写作最容易陷入的泥潭就是被纳入公共价值领域,从而无法再获得“个人深度”。因为我们现在在许多小说中读到的个人经历都带有公共价值。因此,当代小说中的日常经历大多有相似的面孔、相似的故事。
在日常经验与极端经验的相遇中,黄咏梅凭借个人深入的体验,以及逃避公众话语的独特判断,描绘出现实生活的镜像,进而发现整个世界的差异。
当代中国作家写小说时,往往从社会、政治、历史、生存等集体、物质层面展开叙事。黄咏梅却反其道而行之。她的小说以个人开始和结束。它们从微观的边缘书写,呈现出人类灵魂微妙的、难以言喻的角落。它们体型较小,声音柔和。以微观指整体,以特殊暗示普遍,美不在于证明公理,而在于揭示微妙。黄咏梅的小说源于日常经验,但最终又超越日常经验,总能写出一种不同的情境。日常的经历就像一个坚固的容器,容纳着她警惕的目光。
黄咏梅的微信头像是一只慵懒的猫,趴在窗台上,轻闭着眼睛。猫的心思虽小、细腻,但也敏感、多情。很像黄咏梅的文笔,聪明机警,常常有独特的发现。她的内心始终充满诗意和温暖,但她也有足够的爆发力和批判性思维,可以撕开平凡生活中的漏洞,书写生命的微妙和无声的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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